浙江丽水：历经数千年时光，这里的每一座城门，都有风云故事

地处浙西南的丽水，依山傍水，历经数千年时光。丽水古称处州，因少微处士星而建州。明代《名胜志》载：“隋开皇九年，处士星见于分野，因置处州。”处州建立时，修建六门，唐代始建城墙，元代终以定型。

这里的每一座城门，都有着自己的风云故事……

“大水门，拔船纤；小水门，卖食盐；厦河门，种菜园；虎啸门，开饭店；丽阳门，打草毡；左渠门，开鬼店。”三五稚童在南明门下欢快地蹦跳转圈，拍着小手念着这首在丽水民间流传百年的歌谣。

几位古稀老人坐在城门洞里纳凉，沧桑的容颜带着岁月的痕迹。一位老人从烟袋中取出烟丝，往木杆黄铜烟斗里掐。不知他说了些什么，逗乐了旁边的几位老人。

城墙下的遮阴处有几个叫卖的小贩。他们各自吆喝：“冰糖葫芦嗳，又酸又甜的冰糖葫芦嗳”“冰棍儿，冰凉透心的冰棍”……还有两位卖糖画、面人的大爷。城墙边的大树上，知了在叫唤着，带着夏日热浪的节奏。它们似乎听懂了歌谣，开始随着节奏的变化发声。树枝上的叶片在炽热的阳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。墙缝里的野草也探出脑袋，观看城墙下的风景。

南明门俗称大水门，位于处州城正南端，是古代处州最为重要的通商口岸。敌军也往往从这里入侵。因此，南明门也是处州城最重要的军事防御城门之一。南明门设有东、西敌楼，各有望孔和射孔，可用来防御。兵将可在敌楼内对入侵之敌交叉射击。且南明门设有瓮城，若敌人侵入，可闭前后城门，使敌成“瓮中之鳖”。

门洞上的“南明门”三个字闪着流光。我步入城门，却遇风云突变，时间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几百年前——

十余位身着麻布素衣、头裹汗巾的码头工人，在忙碌地搬运货物。江边停靠着几十艘官船，气势磅礴，一旁还有开箱验货的人。我走近细看，木箱里装着满满的茶叶和瓷器。每件瓷器都是上好的龙泉青瓷。瓷器纹饰多样，有八思巴文、回龙纹，有的上面还有《西厢记》《牡丹亭》等戏曲故事的图案。它们被稻草包裹、谷糠填缝后，登上货船，通过瓯江进入东海，远渡南洋，被运至日本和欧洲、东非等地。

我对着远去的商船挥手，然后一路向北，来到望京门。望京门又称丽阳门，位于处州府城的正北面。城门内皆为矮屋破房，住的大多是贫苦百姓。他们在城门外耕种“月亮田”，虽日日耕耘、精心照料，却时常遭遇水旱之灾，收割的粮食都不够饱腹，只能在田中收集稻草、编织垫子，来换取口粮度日。

望京门的东面是岩泉门，俗称虎啸门。门内的酱园弄有处州的名门望族、民间盛传的“谭家的屋，潘家的谷”中的谭宅。

望京门的西面是通惠门，又称左渠门。它是处州府城的西北锁钥。这里既无商铺，也无摊贩，枯叶满地，杳无人烟，是六门中最阴森之地。城门对面的半山坡上有座“愍终祠”，处州人称其“百终祠”，是用来搁置棺材的。在处州逝世的外地人，灵柩发回原籍前都暂时搁置于此。据说，这里时常闹鬼，因此只要一提起左渠门，处州人都会不禁打冷战。若有人要去那儿，他们就会好言劝说：“没事别往那跑。”

南明门的西面是栝苍门，又名小水门，为“上七县”水路交通枢纽。城门内车水马龙，街道两旁客栈林立，米铺、肉铺、酒坊等随处可见。

我外祖母家就在两条主街道的交界处。外曾祖父是当地商贾，来往各地交易，家族一直以经商为生。小时候，父母工作忙，白天就把我放在外祖母家。我总是端一张小木椅，乖巧地坐在门槛内，手里捧着外祖母给的糕点，边吃边看往来的客商和邻近商铺里发生的故事。脚下时常睡着一只慵懒的大橘猫。

南明门往东走是行春门，又名厦河门。每逢农历三月初三，百姓都会请出太保庙的太保老爷神像，抬至此处，举行“迎春仪式”。这一带土质松软，居民大都以种植蔬菜为生，范围可延伸至五里外的厦河村。

七百多年前，元朝建立。忽必烈想把华夏大地变成蒙古草原，要求地方官员拆掉城墙。可处州城背道而驰，不但没有拆除，反而对城墙进行加固和修建，甚至扩建。这是怎么回事呢？

原来，处州城南面是浙江第二大水系瓯江。为抵御洪水，处州不得不保留城墙，甚至进行加固，将石砖换成大的花岗岩石块。这共计5.1公里的处州城墙不只有防洪的作用。处州地处浙、赣、闽三省交界，自古便是交通要塞，且田地肥沃、物产丰富，屡遭敌袭扰。因此，处州城墙兼具御敌护城的功能。自元代以后，历代都有修缮加固城墙的记载。如康熙二十五年（1686年）闰四月，江南阴雨不止，水位一度上涨，高过城墙一丈有余，冲塌了栝苍门和南明门。4年后，知府刘廷玑对两门进行修筑。雍正七年（1729年），处州府城墙进行了一次史上最大规模的修筑。据说，当时的朝廷动用处州十县之力，把原砖换下，统一用差不多规格的石头重修城墙，历时5个月竣工。

1937年，抗日战争全面爆发，沪宁杭三地沦陷。当时的国民政府浙江省建设厅、教育厅等迁到处州，沪杭一些著名商铺随之迁入。一大批文人学者也来到处州，宣传抗日救国。一时间，处州成为浙南的政治、经济、文化中心。

1942年3月26日，20架日军飞机从处州城上方飞过，30枚炸弹掉落在南明门和栝苍门一带，整条街变成火海。当年5月，日军发动浙赣战役，以摧毁衢州、丽水等地机场及各种设施，防止中、美空军利用这些机场对日本本土实施轰炸。丽水遭日军飞机连续疯狂轰炸。此后，日军进入处州城内，肆意烧杀抢夺，城内的茶叶公司、桐油公司、火柴厂、印刷厂等所有厂房均被烧毁。处州城千疮百孔，到处是断壁残垣。处州百姓自断公路，全民抗日。望京门首竖抗日大旗，救亡运动如火如荼。

抗日战争期间，日军对处州地区出动飞机423架次，投弹1796枚，致使处州城内机关、学校、工厂等12237间房屋被毁。左渠门、栝苍门、行春门、虎啸门都毁于日军炮火，所幸南明门、望京门在战火中依然屹立。

近年来，随着传统文化复兴和文物保护力度加大，南明门城楼得以重修。城楼原为二层四檐挑出的木结构建筑，重修后改为单层城楼。城门上的阁楼已开起了书院，以城门命名，为“南明书院”。

行春门也得以再现。政府有关部门在城墙原址和行春门瓮城遗迹上进行了重建，同时复原重建的还有晋代的天庆观（老君庙）、南宋时期的应星楼，并在行春门内建设徽派建筑群“处州府城”，成为外地人来到丽水必去的景点之一。栝苍门则成为环抱全城的防洪坝起点。虎啸门残基早已与城市居民楼融为一体。二十世纪七十年代，因道路拓宽，望京门被拆除。据说，望京门、左渠门的修复重建已列入处州老城恢复的城市规划当中。

时光荏苒，沧海桑田。处州府城墙历经千年风雨，从古时的恢宏鼎盛到旧中国的满目疮痍，再到近年来恢复重建，它无言地诉说着处州千百年来的风云故事。

城在墙里，墙在城里。处州六门，纵使残缺，即使埋藏于地，但仍然与处州血脉相连。其实，六门一直都在，或匍匐，或耸立，或露头，或埋藏，如精兵一般，守护着处州这片土地，守护着这里的人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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